那年我在合歡山過了一個冰天雪地的冬天
時間:80年12月底~2月
地點:合歡山
那年我在合歡山過了一個冰天雪地的冬天
近年來每當寒流一波接著一波的來襲時,許多民眾紛紛跑到合歡山上要去看雪,各家媒體也分別派遣SNG車上山去「等雪」,為的就是想補捉那雪花紛飛的畫面,來獻給全台灣這亞熱帶國家難得看到雪景的人們。每當一有下雪的訊息,馬上湧進無數欲看雪的遊客,將台14線擠得水洩不通,看著人們陶醉在銀白色的世界裡,好像如果能看到雪花飄飄,是多麼歡喜的事啊!但對我來說,卻有著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一段既艱辛又深刻的回憶~
【出發】
在民國80年冬天,我那時正在新竹服役當中,本單位被總部選為那年度的寒訓單位,必須派一個中隊參加(也就是一個建制連),為期三個月。那時的心境真是既期待又惶恐,因為如大多數的同袍所感,這輩子根本都沒摸過雪,如今卻要去雪地接受嚴格的訓練,但也因為對雪地生活的憧憬與好奇,內心實在可用五味雜陳來形容。
出發當天記得是在12月底,我們共搭乘三部遊覽車前往合歡山,那一陣子因寒流正好過境,以至車行至碧綠時,突然的開始打滑,嚇得大家趕緊下車,原來是路面結冰了,只好開始用步行。途中遇到一輛從大禹嶺過來的遊覽車在轉過一處大彎道時,突然的往山谷的方向滑了過來,車上載滿了歐吉桑、歐巴桑,而當過陸軍的應該都知道,行軍都是靠馬路兩側走的,結果靠山谷邊的阿兵哥被這突來的狀況嚇得不知所措,往哪閃都不是,這時大夥們發揮了軍人本色,一起湊過去齊力用手阻擋車子往下滑,車上那些老年人也嚇得連動都不敢動,最後在中隊長(寒訓編制)的統一口令喝吆之下,緩緩將整輛遊覽車車硬是推過了那彎道,博得車上所有人的鼓掌喝采,司機也頻頻對我們致謝後才離開!還沒上山就遇到這樣的插曲,那時也才真正終於知道為何雪地要加鐵鍊的目的了。
來到大禹嶺後已是中午,部隊在停車場那用餐,吃的是早上從營區餐廳打過來早已冷掉的便當,看著一些老百姓在前方攤位那裡喝著熱呼呼的熱湯,真是望眼欲穿,羨慕不已!用完餐部隊開始整隊出發,我們的裝備可不比登山客的先進裝備,頭戴鋼盔,穿的是野戰服及長統野戰鞋(甲種服裝),肩著槍、背著野戰背包,成兩路縱隊緩緩的往我們的目標─「合歡山寒訓中心」前進。
對一群從未上過高山的人來說,這條長約9公里的路途實在是頗大的考驗,隨著每個人的體力不同,部隊也越拉越遠,開始已經有許多同袍因高山症步伐越來越蹣跚,我當時負責壓隊(收納落隊的人),沿途指示一些身體狀況比較好的士兵開始替已經不行的士兵分攤裝備,當時光我的肩上都已經肩了四把57步槍了,不過隊伍還是趕不上前頭部隊。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來到了小風口,隨著天色越來越晚,氣溫正極速驟降,已經有十幾名弟兄真的是走不動了,那時小風口有一間小屋子,我於是叫一名輔導長將弟兄帶進去避寒,把睡袋都拿出來蓋上。我順便也卸下身上的裝備後,獨自往寒訓中心飛奔而去,好向大隊長報告目前落隊弟兄的狀況。
獨自往合歡山山上走的這一段路,已完全看不到先頭部隊,才5點多,暮色卻已慢慢籠罩大地,當走到克難關時,冷冽的強風吹得我幾乎站不住腳,加上路面已結了一層冰,光往前走就不知滑了多少跤,望著前方永不見盡頭的道路,兩側盡是冰雪。剛才不應該卸下裝備的,本想說這樣能快點走到寒訓中心去求援,然而隨著夜幕低垂,現在連之手電筒都沒,身體的饑寒加上內心的恐懼,令自己都都陷入了始料未及的危險中。但一想到還有一群弟兄等著我去搬救兵,無論如何今晚入夜前一定得想辦走到寒訓中心才行,再度咬緊牙關,頂著寒風一步步朝目的地前進。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逐見昏暗,忽見遠處登火朦朧,內心一陣欣喜!前方就是目的地了,趕緊奔向前去,到合歡山莊前岔路口一位弟兄在此,看到我來直說:「寒訓中心在底下…」。原來剛所見的燈火處是松雪樓,第一次到合歡山,方向都搞不清楚了,往右下走約10分終於見到衛兵崗哨了,直奔營區去找我們的部隊,在後面最上方的營舍終於見到了中隊長及其他弟兄,大家似乎都累癱了,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坐臥在床沿低頭不語,有的則在那裡整理著裝,中隊長正指使著伙房兵趕快準備晚餐。副營長見我到來很關切的過來問說:「後面落隊的都上來了嗎?」,我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沒有!現在全在小風口處的小屋子裡避寒,但他們都已走不動了,如再硬走的話,恐怕會有危 險…」,副中隊長一聽也深覺不妙,加上天色已黑,絕對不能將那一群弟兄留在那裡過夜,於是與我一同前往向中隊長報告商討對策,中隊長眉頭深鎖的想了想後說:「你在這裡先招呼部隊,我去寒訓教官組那一趟好了,那裡有我同學,他們應該有辦法…」,說完見中隊長與副中隊長拿了手電筒往教官組走去…。
中隊長他們離開後,別區隊的張學長過來問我說事情怎麼回事?都還好吧?他邊帶領我往寢室裡面走去,邊好奇的問著。我回答他說:「那些落隊的全在小風口,輔導長在那兒照顧大家,如果今晚不把他們接上來的話,就糟糕了…」。他也急切的問著有沒有看到他們區隊其中幾位士兵,我說:「都安頓在那兒…」,他才鬆了一口氣。到了寢室一看還真是小啊,才約兩坪大,不過比起外面的弟兄還真是舒適多了。他編在跟我同寢室,我們住的是雙人房,那是區隊長級以上才有的待遇,而一般士兵則是睡大通舖。寒訓中心的營舍,門一進去就是中山室,兩側先是幹部房間,再來就是大通舖,伙房則在屋外另一棟,門外值星官正么喝著弟兄們分配床位及擺放裝備之事,已六點多了大家都還未吃飯,身體是即疲累、又冷又餓,我的裝備全擺在小風口門口,只得向張學長借一件外套來穿著。但由於一直掛念著小風口的弟兄,我又到屋外等著中隊長的消息。
過了一會中隊長回來了,說他向教官組調借了一輛兩棲運兵車(配屬在寒訓中心供任務使用),現在已開出去載人了。聽完我們終於鬆了一口氣!沒多久即見那些留在小風口的弟兄就一一被載回來了,共分了兩趟才載完。等人都到齊後,各區隊趕緊招呼歸建並用餐,一整晚忙著分配環境內務及擦槍,第一晚的狀況可以說是忙得人仰馬翻,我去向輔導長找回我的裝備時,光睡袋就找了好久,因為當時他們在小風口待援時,就將所有睡袋拆開來蓋,等運兵車一來,大家只忙著把所有裝備往車上丟,早就分不清楚誰是誰的了。還好最後終於找回了我的背包及睡袋,不過睡袋套卻已不翼而飛…。不知忙到多晚,反正大家均已疲憊不堪,首要任務還是要把槍給擦完,送回軍械室方可休息。十點多後回到房內,直接倒於床舖上連動都不想動一下,不過夜裡的寒氣還是直逼入骨,不到一會趕緊脫去長筒野戰鞋,衣服連脫都沒脫的躦入睡袋中,再蓋上棉被方稍止寒。雖隊長有交代公差燒了熱水給大家洗澡,但那晚似乎沒幾個人去洗,似乎大家都累了,也可能是沒有在這麼冷的天脫光衣服的勇氣吧,不知何時入眠,依稀中還是聽到衛兵上哨的取槍聲…清槍聲……弟兄們的打呼聲…zzzZZZ。
【寒訓中心的日子】
來到寒訓中心過了一個多禮拜才遇到了下雪,由於上山之前曾下過一些了,不過並不厚,經過幾日的踩踏及融化,大都成為又濕又滑的冰層,因此一直好奇的想知道下雪是什麼模樣。已忘記那一天是星期幾了,但記得是在晚上,那時候大家正在營舍裡面,突然有人喊著「下雪了!」,大夥們立即跑到戶外去看,看到天空飄下了雪花,真是驚喜萬分,看來似乎大家都是這輩子頭一次看到降雪。伸出雙手去接,一團團細細的有如棉花,清吹一口氣它就化了,可能還不夠大吧,結果過了許久越下越大,開始成為大小不一的團狀,大雪紛飛的下了起來,每個人見狀都好興奮呵,因為再不下雪的話,我們所期待的滑雪課程就沒辦法上了。當晚就寢時間後,我穿起防寒大衣,頂著風雪至松雪樓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也順便告訴家人合歡山下雪的訊息。
隔日清晨起床,外出一看不由得一聲驚呼,整個營區變成一片雪白的世界,對面的合歡主峰也是白雪皚皚,這輩子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氣,真是又愛又怕!因為再來的雪地訓練課程即將展開,在此之前由於積雪還不夠厚,大多是一些室內課居多,真正的滑雪課程還是得有雪才行,現在既然已下雪了,總算可以學習大家最感興趣的滑雪課程了,但怕的是,將面臨多麼嚴苛的訓練我們都不得而知,畢竟當兵不比玩樂,「合理的要求是訓練,不合理的要求就是磨練」,想像讓你站在雪地中出基本教練是啥模樣…。這些寒訓組的教官都來自谷關的空特中心,這是當時專門在訓練特種作戰部隊的地方,一個比一個嚴厲。民國76年我就曾經被挑至該中心接受突擊兵訓練(簡稱突擊訓),那真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日子,一近去中心就先拔去軍階理光頭,過得比地獄也好不到哪去的日子,真是”吃苦當做吃補”,待來日有空,阿欽仔再來好好說一下故事。
這場雪一下還下了真久,一連就下了近一個禮拜,可能是寒流來襲再加上水氣豐沛,下到積雪厚度竟達1公尺以上,由於當時營區並沒有報紙及電視可看,根本不曉得天氣有什麼變化。據當時松雪樓的管理員都說,近幾十年來從沒看過這麼大的雪,從原本看到雪的興奮到沒感覺,最後每個人只要看到下雪就煩憂了,因為每天早上起床就必需鏟雪,由各分隊派出公差去將道路給清出來,隨著雪越積越厚,最後走在通道上,兩側竟然已是高過腰際的雪牆~。那時原本每天運補糧秣的車輛都因此而受阻,幾近斷糧!就連當時在合歡山莊參加救國團冬令營活動的學生也因而受困,無法如期下山。連續一個禮拜的大雪,不但阻礙了山上與山下來往的交通,對於那些來不及下山而受困在合歡山上停車場的車輛,幾乎完全被積雪所埋沒。記得有一回我要到合歡山莊去,就在山莊右側的雪地上看到插有一根天線,想順手撿起來,結果想拔卻拔不起來,我好奇的往下挖,沒想到挖到下方還黏著一片金屬,再把範圍挖開竟然是一台車輛,內心著實的下一跳!當時合歡山莊外面的積雪已半樓高,所想進到合歡山莊內都還得彎著腰走著雪梯下去方可入內,不然就撞到屋簷了,積雪之厚可見一般。
那一年的寒流有夠強勁,連梨山都下雪了,記得有一天中隊長帶著我欲前往梨山一帶有個營區借裝備,聽說他有同學在那邊,我們向寒訓組借了一輛悍馬車,當時在山上根本沒有任何車輛可動得了,就是你加鐵鍊都沒用,只有履帶型車輛及悍馬車還可以行走。但當時還聽說有一輛在紅豆坡附近的鏟雪車竟因為積雪太深,不知怎麼回事竟滑到山谷下去了,深陷於積雪當中動彈不得。我們一早即往梨山方向出發,沿途整條台8線到處都是拋錨或打滑的車輛,還有許多是失控撞在一起的,整條中橫幾乎癱瘓,一些拖吊業者忙得不亦樂乎,當然收費肯定高的了,但你又能如何呢?我們邊開沿途還協助了好幾部車輛脫困,並協助指揮已打結的交通,不過待援的車輛實在太多了,心有餘而力不足,為了趕時間,最後不得不驅車離開。台灣位處亞熱帶地方,一般人一生難得看到雪景,唯有冬季的高山上方有一睹白雪之機會,然而就是因為對雪地的陌生,因而普遍缺乏該有的危險認知,等到了山上遇到了緊急狀況,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後不但影響了遊憩品質,還極可能讓自己深限於未知的危險中,不得不謹慎啊。
在寒訓的課程中,課目還真包羅萬象,凡舉雪地基本教練、射擊、攻擊、防禦、工事構築到繩結法、野外求生、滑雪、夜間教育等…,為培養我國軍寒地特種作戰之技能。其中最令大家所最感興趣的就是滑雪了,因為在台灣這個地方能看到雪已非常難得,更別說踩著雪屐馳騁在冰原上的快感。但由於寒訓中心的雪屐數量有限,並無法發至每個士兵都有,因此所有雪屐都放置在寒訓組裡面,每當哪一個中隊要上到滑雪課時,再統一帶隊至寒訓組領取,故每次所拿到的都不一定同一雙,往往拿到的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再加上大家對於雪屐的穿著及調整還並不是很熟練,因此還折騰了好一段時間。而滑雪看似簡單,但其實不然!對於頭一次穿上雪屐的人一定是滑不動的,往往都是一滑動只有腳動,重心卻不曉得跟著往前就摔跤了。
所以前幾堂課大都只在練習走路及如何保持重心的平穩,然後再緩緩的往前滑,隨著要領的熟練,再慢慢到比較斜的雪道滑。由於上課有一定的進度壓力,教官要你幾節課學會就是幾節,有些反應好的弟兄可能一下子就學會了,但對於反應較差的可就吃足了苦頭,因為一上完課你就需把雪屐繳回,根本無自行練習的時間,再加上下一次上課又是另一階段的進度,故有些弟兄就摔得人仰馬翻,甚至還有許多人扭傷了腳!因為在理論上當滑雪跌落時,在受一定程度的外力,雪鞋應該可以隨之從雪屐中脫離才對,但就是有些不易脫落的,往往人在一跌倒後一翻滾,腳就扭傷了。所以每到晚上,寢室中總是傳來陣陣抹酸痛的藥味。不知經過多少次的跌倒,等到可以飛馳在雪地上,飛越雪丘,大曲道扭轉最後再來個超酷的煞車甩尾,濺起漫天雪花,已經是好久以後的事了。
來到山上因天氣寒冷,除非上野外課,否則每個人甚少出門。不過有一檔事是一定會去做的,那就是打電話了,在當時整個合歡山上只有松雪樓及合歡山莊有公共電話,晚上休息時間總會有許多阿兵哥到這兩個地方來打電話。因為在這冰天雪地的高山上,不要說休假了,連會客都沒人要來呵!因此唯一對外的連絡就是打電話了,真是比入伍還不如。剛開始來到這裡,每次為了打電話,從寒訓中心走上來的這一段路,總是走得氣喘噓噓的,因為寒訓中心位於合歡山莊停車場前馬路再下去的地方,隔著合歡溪的溪谷與對面的合歡山主峰相望,而走到上面來打一次電話就得爬一次坡,來回一趟往往都得耗去近半小時(還不包含排隊時間呢~),但經過幾個禮拜的鍛鍊,已經不再感覺那麼累了。
以前的松雪樓是一棟全為木材所建造而成的建築物,大廳櫃台前有幾張木造桌椅,前方就是整排的玻璃窗,往外可望向大禹嶺、觀原一帶,公共電話就裝設在大廳位置,不管是打給家人還是女朋友,總是排了一大堆人在打,我想當過兵的人都知道。而一天可打電話的空檔就只有晚上,尤其在嚴冬的夜裡,氣溫往往陡降到零下四、五度,踩在碎冰上有如走在碎石坡一般”喀喀”作響。如果遇到下大雪時,更是舉步危艱,往往一腳踩下去就陷到小腿深,從沒為了打一通電話這麼費勁的。每當吃過晚餐後,就有許多人冒著冷冽的風雪往松雪樓走去 ,因為大雪的緣故,已沒有遊客到山上,冰封的那段時間,整個合歡山上就僅剩下我們阿兵哥而已,所以我們跟那時的松雪樓及合歡山莊的管理員都很熟,有時候夜裡也會跟著中隊長等幾位同袍,到松雪樓那兒找樓主小酌一番,寒夜孤燈下開開小伙,舉杯暢談不亦樂乎。樓主還大方的說,冰封的這段其間,整棟松雪樓全是空的,如果上得來的話,歡迎我們帶親友上來玩,住絕對不成問題!在那冰天雪地的夜裡,著實內心感到無限溫暖。
在寒訓那段時間,後勤補給是相當重要的一環,為能便於運補,當初寒訓組將位於大禹嶺附近的「大禹嶺山莊」及「觀雲山莊」設為後勤補給站,供寒訓中心所需之所有支援。在寒冷的生活環境中,燃油是非常重要的必需品。記得有一回寒訓組位於大禹嶺附近的觀雲山莊庫存燃油已即將耗盡,寒訓組下電話記錄令本中隊派一名軍官帶5名公差,從觀雲山莊壓車至谷關特戰中心運油,當時中隊長就指派我帶對前往。當晚吃過晚餐即帶五名弟兄隨軍車下山,當時天空正不斷飄著雪,心想不由得耽心了起來,這種天氣還得連夜開車到谷關,實在挺危險的,不過軍令當前,唯有達成任務為首要了。抵達觀雲山莊後我找到駕駛兵,請他出車,順便請他將輪胎裝上鐵鍊,不久他開來一輛兩噸半軍用卡車來,我立即吆喝著那些已坐在大廳椅子上睡著了的公差起來,當兵就是這樣,一有機會就是找個地方補眠。先去儲油處將53加侖空桶搬上車, 再全部人員上車。我是壓車者,所以當然爾就坐在駕駛座旁,其他士兵就苦了,得窩在軍卡後面,坐在硬梆梆的木條椅上,上方只有毫不避寒的帆布遮掩,一路忍受著寒冷,顛簸的晃到谷關 。
在離開觀雲山莊後,雪越下越大,我坐在前座望著不斷打在擋風玻璃上的雪花,被雨刷撥弄到兩旁,不但化不掉,還越積越多!最後能見範圍僅能在兩片扇形的雨刷區,看得到前方路況,漫天紛飛的雪花不斷襲來,卡車打出去的遠光燈照到的,都是白花花一片,看駕駛眼睛都快貼在擋風玻璃上了,不由得連我都跟著緊張萬分。我拉緊大衣避寒,一路上不斷的提醒駕駛開慢一點,並關心一下坐在後方的士兵情況如何,結果大家早已顛的暈頭轉向了,而且因為崎嶇多彎的山路,造成空油桶在車內擠來擠去,驚叫聲連連~!到梨山後方才由雪花變成雨水 ,我們在梨山稍為休息後再繼續上路,印象中記得到達谷關時好像已快12點了,前後共坐四、五個鐘頭的卡車,這趟路真把大家給折騰翻了,坐在軍卡後車斗上的士兵幾乎全暈車了,無一倖免,還有一下車就跑去吐的。
雖然時間已晚,不過還可以看到一些遊客在街上晃,此時雨也停了,幾間海產店內還有不少人在吃東西,看得我們好生羨慕,對於已在雪地中住了好一段時間的我們,一切是那麼吸引人,然而大家都穿著軍服,倒反而吸引了一些民眾的目光看著我們。因明天還得早起搬油,趕緊找到我們晚上的住宿點好好休息一下,當時好像是住在警光山莊或招待所之類的地方,反正太累了,啥也記不得了~,不過卻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熱水澡,自從上山以來幾乎從未好好的洗一次澡,往往都只是擦洗身體而已,而且還不一定有熱水呢!所以洗了這場澡,算是出了此趟公差最大的收穫,也安穩的睡了一夜最”溫暖”的覺(因為在山上從來沒有一天的溫度高過五度的…)。但不知是坐軍用卡車坐太久了,轟隆隆的吵雜引擎聲一直在耳際迴響,久久難以入眠~。
早上六點準時起床,天都還沒亮,大家盥洗完便到外面等駕駛把車開來,昨晚顛簸了一夜大家還腰酸背痛,卡車來後再度上車,續往谷關的麗陽營區出發。到達營區後找到一位接洽的士官,他先帶我們至餐廳用早餐,用完餐後再帶我們到油庫去領油,先將車上空桶給卸下來,再放上兩片長木板搭於車斗上,一桶桶的滾上去,那每一桶都是裝滿53加侖的油,重達百來公斤非常沉重,要四、五個人合力才滾得上去,等裝滿一車的油桶時,大家也累癱了。向那一位士官簽收完領用文件,大家上車離開,我提醒坐在車後的公差小心一點,因為現在車上載的已不是空桶,如果被油桶壓到那可不是好玩的!
回程的路更艱辛了,兩頓半的老爺軍卡,一路皆是爬坡還載滿車的油,黑煙隨著激烈的引擎生直冒上天際(這款卡車排氣管皆在車頭上方),烏壓壓一片,真是名副其實的烏賊車。到德基水庫時大家已受不了,下車休息一下順便上個廁所,看這時間想要在中午前回到大禹嶺大概很難了,於是到梨山後大家先去吃個午餐,最後再如老牛拉車般的回到了觀雲山莊,在快到大禹嶺前又開始進入雪地,又回到了熟悉的雪白世界。路面已被壓出了兩條車道,邊坡上全是昨晚下的雪,回到觀雲山莊後大家還得將油桶搬下來,在沒任何工具的情況下你可知怎麼搬嗎?就是在車斗下方放上一個廢輪胎,然後從車上將油桶翻倒,直接滾下來,落地瞬間”趴”一聲,聲勢驚人!最後再將油桶都滾回了存放處,總算完成了一件即驚險又疲累的運油任務。一位公差跟我說:「要不是太久沒看到外面的世界,想到谷關混一下,還真不想出這趟任務,出操都沒那麼”硬斗”啊…」。為了再摸一下魚,我們到山莊裡小睡一下,就在天黑前搭著悍馬車,回到合歡山寒訓中心,回到那雪白的世界。
【開訓典禮】
來到合歡山後因不久即開始下雪,連日的大雪阻斷了往來山上的交通,使得開訓典禮一延再延。因為開訓典禮只是一場儀式,就如入伍開訓授槍典禮一般,真正的訓練課程早已展開。後來因為積雪太深, 想等到道路搶通再開訓已不可能了,寒訓中心決定如期開訓,不再後延。評估上山路況,從大禹嶺上來的路早已被大雪嚴重覆蓋,再加上台八線往梨山的方向也是一路積雪,如果要從此路線上合歡山的話,將有很大的困難。而昆陽方面 的「台14甲」線雖一樣有積雪,但相較之下還是好了點,因此在舉行開訓典禮的前一天,由教官組調來一部裝甲運兵車前去排除路障,好讓主持開訓典禮的指揮官能順利上山。
雖然昆陽的台14甲線至合歡山寒訓基地的路況稍佳,不過 還是有一個棘手的問題,就是在合歡東峰西側馬路水泥大水池旁,也就是靠近合歡山莊的上方,一輛已被大雪覆蓋半個車身的大客車橫阻在馬路上 (如下方第八張照片),阻擋了台14甲通往寒訓中心的路。 這時裝甲運兵車也發揮它在雪地高度的性能,將橫阻在馬路上的大客車硬生拉開,總算打通了一條”雪路”,也讓開訓典禮得以順利進行。
【凍瘡】
在冰封的合歡山,環境的適應對一輩子生活在亞熱帶的我們,實在是生活的一大考驗!由於經常需在戶外上課,冷冽的寒風直襲身軀,令人直發抖,零下10度的寒流來襲更令大家苦不堪言。在軍服所能提供保暖的效果有限之下,於是弟兄們各顯神通,衛生衣褲、羽絨背心、懷爐、手套、耳罩紛紛出籠,期能多保暖些。雖然如此,不過還是有不少弟兄因而長了凍瘡~。
凍傷的形成就是因長時間處於低溫潮濕且有風的環境下,因熱傳導加速,使得肢體末端循環較差的部位如手指、腳趾、耳朵、鼻尖等處出現刺痛、搔癢、燒灼感等症狀。剛開始受凍時沒什麼感覺,等進到溫暖的室內就會覺得搔癢、刺痛,又紅又腫,臉頰看起來紅通通的。當時也沒什麼藥品可以抹,就拿一些面速立達姆塗一塗…。但凍瘡似乎不是每個人都會得,好像會因體質而異,像我就都沒有,但這好像跟各人耐寒度並無關聯。隨著天氣回暖結訓下山,慢慢的長凍瘡的弟兄也都痊癒了,總算擺脫凍瘡所帶來的不適,不過身體卻癢了好一陣子…。
… 待續…